苍梧已北

I curse my stars 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

黑暗如雪【75】

【75】2012.08.20  7:33AM

一个父亲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亲手扼死自己的孩子?

“呃,也许……这个孩子让他感到恐怖?你知道《异形》吗?别搜索错了,那是个恐怖科幻电影。就像在《异形》里那样,一个怪物从宿主身体里爬出来,它的‘母亲’只会尖叫一声向它开枪。”

我知道那个恐怖电影。除了这种情况呢?

“那就是这个孩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让他爸非常愤怒——愤怒到极点,愤怒到连面前的人是他的骨肉这件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这和上一种情况在本质上非常接近,不过……嗯,怒不可遏和毛骨悚然是不一样的,你能理解吗?”

能。

“我还有一种想法,也许这个所谓的父亲极度冷血,将子女看的和手边儿惯用的工具没什么两样,不趁手时就——呃,不好意思,这有点太扯了,正常人应该不会这样的。这件事是真的吗?还是一种你的假设?”

仅仅是讨论。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弗朗西斯坐在窗边,扭头看着外面的太阳,轻声笑了起来,“比我以为的更年轻。”

感谢配合。

 

[创建 模拟互动界面β.D2957.1]

[归档完成]

 

王耀在早上七点三十三分醒了一次。

早晨的阳光被米色的窗帘遮住,只留一丝温柔的热量小心翼翼地抚摸他苍白的脸。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视线才清晰了起来。他在医院里,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不远处有护士在走动,时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王耀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稍微一动,背部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感。脖子也僵得厉害,扭头成了件难事,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两旁。他的记忆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一时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感觉到自己身旁有人,努力侧了侧脸,欣喜地看到了熟悉的银发。在陌生环境中醒来的紧张感忽然就消散了许多。一种隐秘的懒惰情绪也悄然攀上他的思维,他心中有了底气,便也不那么急着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面临何事。

前特工先生正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低头盯着手机看视频。手机音量很小,应该是怕惊扰到被守护的病人。个别单词蹦到王耀耳边,他仔细分辨了片刻,才听出那是正在直播的早间新闻。

王耀又动了动脖子,现在他能看到伊万的脸了。如果这会儿他有力气的话,说不定会笑出声。显然韦翰的手下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主,打人专打脸,直把人模人样的斯拉夫帅哥打成了缠满绷带的歪瓜裂枣,棱角分明的面部有三分之一都被碘酒染成了棕黄色,看起来简直有些滑稽了。

一个长着天使翅膀的小人儿忽然绷着脸从他的脑海里蹦了出来,恨铁不成钢地挥舞着小胖手:布拉金斯基先生惨遭荼毒,祸端因你而起,你还幸灾乐祸,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天使小人儿长篇大论刚起了个头,就被甩着尾巴的恶魔小人儿一叉子叉走了:体谅体谅他吧,他也没逃过一劫!大道理那都是给能生活自理的人讲的!

王耀顿觉自己十分有理,毕竟比起惨来他还要更胜一筹,相信布拉金斯基先生是不会介意暂时被当成一个病患的笑点制造机的。更何况,多看了两眼后王耀便开始觉得前特工的英俊并未因受伤折损,比如他奇妙的眼睛,在背光时呈现一种神秘的暗紫,直视着你的时候仿佛能看到其中星星点点的忧郁,以及欲说还休的无尽深情。

……咦,直视着你?

“你醒了?”睫毛一跳的功夫,忧郁的暗紫变成了惊喜的紫罗兰。伊万把手机放到一边儿,凑近了些,仔细观察了一番,不由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脸很红,房间里温度太高了吗?”

“……不。”王耀努力发出了这个音节,在脸红的更可疑之前把两眼一闭,立刻开始假装自己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善解人意的布拉金斯基先生只当他是受伤太重,身体还未恢复,又问了些“要不要叫护士”、“喝不喝水”之类的简单问题,便示意王耀可以放心休息,不用再多说话,闭着眼听他讲就好。

“这里给你登记的身份是托马斯·杨,在昨天晚上奥丁科技袭击中受伤,不用担心身份问题。医生说你的情况比较乐观,调养一阵就能恢复。”

“韦翰已经被控制了,有人匿名举报了他,把他和Andrew-K那点破事揭露的一清二楚。我估计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干的……他说他为‘机器’做事。”

“你昨天可能没亲眼见到菲利克斯和托里斯?他们到的时候你情况比较糟糕。托里斯说当时见到了本田菊,他中枪了,进了医院。”

一阵沉默,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更长。

“今天早上新闻报道了这件事。本田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伊万每说一句,王耀的心就冷上一分,直到“确认死亡”一击将他摔进寒冰之下的深渊。

又或者说,他早已是深渊中的定居者。只是方才那挣脱了记忆追捕的几分钟,让他错以为自己还活在太阳底下,能坦然地接受本该属于每个人的温暖。他只是忘却了,他的罪过早已成为他的影子,早上跟着他出门,晚上迎着他回去。

他很累。阿尔弗雷德之死压在他破碎的脊椎上,可那只是个开始,他还有更多债务没有偿还,有更多罪行还未清算。

新闻女主播的声音仍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黑天使科技(Black Angel Tech)已经确认了这一消息,本田菊的职务暂时空缺,接班人有待董事商讨后决定……”

 

伊万终于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扭头问道:“我有漏掉什么你想知道的吗?”

病床上的那人却没有回应,就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他躲进了睡眠里。

 

[正在读取数据记录……]

 

王耀并非没有尝试过逃离这一切。

2010年,他第一次意识到机器出现在伦敦。

那是一个清晨,他散步回去。地上积着昨夜的雨水。他无意中踩进一个小水洼,平静的镜面一瞬间破碎,回荡的波纹间隐隐的红光一闪。

抬头去看,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

当时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不愿多想,只是快步离开。却没料到,一个转弯过后,又是一个直视他的机械之眼。

他加快了速度。

一分钟后,第三个。一分二十秒后,第四个。然后是第五个、第六个……无论当他抬起头时站在什么位置,离他最近的那个摄像头一定朝向他的方向,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安慰自己,这是巧合。直到过马路时,他无疑间瞥了一眼路边的橱窗,透过玻璃中虚幻的照影,他看到当他行走的时候,附近的摄像头竟反常地随着他的行踪偏转方向。

他在马路中间停下了脚步。梦魇从笼子里挣脱了出来,早已痊愈的PTSD[1]再次把他擒在手心。被挡了路的车子鸣笛不止,他只感觉一阵阵的恶心,拼命地想往前走,却一步也迈不出。

柯林斯太太说他回去时看起来可怕极了,像是刚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2012年,机器开始尝试联系他。

但他选择了漠视。当时他的不少资产已经转移到了英国,为此非常繁忙。他既是亚当斯·李,又是托马斯·杨,还有其他身份,每天分身乏术。

五月时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机器的固定套路——里面只有一张相片。

他简单查了查这位照片中的本杰明·斯帕克斯,一个平凡的小企业中层,没什么不良嗜好,为人老实,便对此不以为意。

可不到一周,他便在报道中看到了本杰明的死。

世界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尔弗雷德曾经开玩笑地给机器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字,“报丧天使”是其中令他最为得意的一个。

而如今王耀真切地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报丧天使在他身后张开了黑色的羽翼,监视着他走进炼狱,心甘情愿地接受命运的鞭挞。

一鞭都不能少。


【注释】

[1]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2]这一章也许需要结合番外《创后修复》来看。我本意是想甜的……最后好像又虐了回去。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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