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已北

I curse my stars 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

黑暗如雪【10~12】

【10】2012.08.05  13:51PM

提着箱子走下出租车,和柯林斯太太打过招呼,再把仅有的一点行李在二楼放好,伊万便躺在柔软崭新的被单上开始享受柯林斯太太家(现在也是他家)的冷气。要知道以前在他破破烂烂的出租屋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只有一个噪音大风力小的古董电扇日复一日“吱咛吱咛”地转。

伊万忽然难得地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受,但只是一瞬,他的头脑就迅速被强烈的罪恶感占领——

他还在活着。但娜塔莉亚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被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废墟下,拥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他们原本是专职清理叛变间谍的特工。娜塔莉亚是杀手,她极准的枪法和冷血的作风令敌人闻风丧胆。而伊万是伪造者,伪造各种文件,抹消一切不必要存在的痕迹。当然,这种分工并不是因为伊万的作战能力比娜塔莉亚逊色,而是因为伊万“在很多方面都完全没有特工的觉悟,活像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天真的童子军”(娜塔莉亚语)。

他们踏上哪里的土地,哪里就会染上鲜血。

而伊万曾经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在做正确的事,就像那些上司一遍遍说的,“为了保卫你的国家而战斗,为了你的人民的安全而战斗”。

但现在伊万只想扯着那些上司的领子给他们一记直拳,告诉他们那一套一套的话都算他妈的狗屁。

 

空调伴着轻微的白噪音运行着,像在企图安抚这个焦躁的灵魂。

伊万渐渐睡着了,在梦里他回到了那个一切都被毁掉的转折点。娜塔莉亚忽然变了表情把他推到一边大喊了一声“快跑!”,然后坍塌的建筑和刺目的火光瞬间充满了整个视野,吞噬了她绝望的脸。

 

【11】2012.08.05  15 :00PM

伊万是被一阵架子鼓的声音狂轰滥炸地吵醒的。

他抱怨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巧柯林斯太太端着茶和自制的饼干走上了楼,“伊万,你要茶和饼干吗?”

“谢谢,不用。”伊万摇了摇头,“是谁在打鼓?”

柯林斯太太先是愣了一愣,“哎呀,我忘记告诉你了。邻居家的安迪快要去参加一个架子鼓比赛了,这几天正在疯狂地练习呢。”

“就没有人投诉他们吗?”伊万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表示对此很不理解。

柯林斯太太闻言只是耸了耸肩,“安迪很讨人喜欢,是个受大家欢迎的孩子,所以在他的妈妈向大家许诺安迪不会再在晚上打鼓后,大家都表示支持他准备比赛。毕竟这一片地方白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工作。”

“他曾经在晚上练习过?”伊万觉得不可思议。

“对呀,不过只有一次,是在前天晚上。”柯林斯太太又耸了耸肩,“其实安迪打鼓的时候你这个房间听得最清楚,因为他就在墙的那边,而这面墙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太好,”她指着房间里的一面墙说,“当时这里住的是王耀先生,他第二天早上送给了安迪一副新的鼓槌并且委婉地提醒了他,这件事就过去了。”

伊万沉默了。

被柯林斯太太的话一提醒,伊万想起前天晚上,也就是他保护海德薇丽的那个晚上,柯林斯(出于严谨就暂且还这样叫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吧)给他打电话时他也在电话里听到过类似的有节奏的鼓声。只是当时他正因为遇见了MI5的亚瑟·柯克兰而抓狂着,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这真是一个有力的证据。伊万快要笑出来了,他早上在离开英格兰人寿保险时作出的判断是正确的:柯林斯(或者斯诺,或者任何他的其他假名)就是王耀!但是他努力维持住了自然的表情,问,“柯林斯太太,王耀先生在这里住了多久?”

“快有三年吧。”柯林斯太太说。

伊万的头脑里瞬间再次炸响了欢呼声,他几乎要拥抱可爱的柯林斯太太了。

又有一个疑点被扫除了,关于王耀和柯林斯的一切在他的脑中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伊万露出貌似纯良的微笑,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蜘蛛在网的中间蛰伏着,“狡猾的小虫,快到我的家里来做客”。

 

【12】2012.08.05  16:00PM

王耀打开车门走进Alderney街118号,给了站在门旁微笑着的柯林斯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寒暄了几句便独自上了二楼。

二楼看起来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化——毕竟他昨天才搬走,也没什么好变的——除了他从前最喜欢的躺椅上正躺着一个有着银短发紫眼睛的高大斯拉夫人。

王耀盯着眼前人手里拿着的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审视了一下书柜上他整齐的收藏中出现的一个不和谐的缺口,正欲开口,却被抢占了先机。

“没想到你会喜欢通俗的侦探小说,王先生。”伊万合上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小心地把书放回摆放整齐的书柜,“鉴于你的大多数收藏都是一些专业书籍和文史哲艺类的经典名著。”

“没有必要把书的分类界定的那么严格,”王耀神色轻松地说,“大多数经典小说在它们产生的时代都是通俗作品。况且,道尔爵士的作品实际上也是经历了时间考验的经典。你喜欢侦探小说吗,科尔先生?”

“当然,”伊万慢悠悠地说,“侦探小说总能给人一些启发。”他刻意顿了顿,“比如说,刚才在我看书时发现,实施犯罪并不是最难的事情。”[1]

“那最难的是什么呢?”王耀问着,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是无罪逃脱。”伊万坐到了王耀的对面,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睛,“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调查的走向,或者是你留下了什么痕迹。这也是那么多暴徒烂死在监狱里的原因——他们没有在犯罪之后迅速地学会睁着眼睡觉。”

王耀听完伊万的理论,嘴角开始上扬——他在微笑。

这有些出乎伊万的意料。

王耀微笑着问,“布拉金斯基先生,你是在对我暗示些什么吗?”

意料之外地听到布拉金斯基这个熟悉的姓氏,伊万有些语塞,王耀坦荡得超乎他的想象,“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再兜一会儿圈子。”

“我之前对你说过,我非常了解你,布拉金斯基先生。”王耀耸耸肩,“你在下定论之前是不会开口的。既然你现在能这么自然而隐晦地把我和烂死在监狱里的暴徒联系在一起,并且劝我学会睁着眼睡觉,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说的对吗,布拉金斯基先生?”

伊万“哼”了一声。

“但是我没想到这么快。”王耀承认道,表情冷静,“毕竟今天仅仅是我联系你的第三天,而且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他换了一种鼓励的语气,“你是怎么发现的,可以让我听听吗?”

王耀完全没有表现出身份暴露后常见的恼怒、丧气,反而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让伊万感觉很是不爽。王耀的态度提醒了他:虽然眼下他找出了王耀,但他仍然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他过去在做什么、现在又有什么计划、为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这一系列问题就像一团迷雾。但是王耀对于伊万,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吧——“我非常了解你,布拉金斯基先生”。哦,真是有着天杀的反差。

“有些东西是你学会睁着眼睡觉也掩藏不了的,王耀先生。”伊万带着点挑衅说,“你也许以为你把一切都藏得很好,但是下次请一定记住不要用两个身份在同一个地方打电话。我在与你的通话和与柯林斯的通话中听到了同一台坏空调发出的相同噪音。”

“并且,在我搬过来后,柯林斯太太的提醒让我想起,我曾经在一个巧妙的时间、在同一个该死的自大狂通话的时候欣赏过安迪美妙的架子鼓演奏。”伊万故意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耀,“这些足够我认为电话里的那个自大狂和一个1米65左右的中国人有相当紧密的联系了。”

“咳,”王耀刻意咳嗽了一声,也把腰挺直了一点,“是1米69,布拉金斯基先生。而且恕我直言,这些东西有很大的巧合性。”

“是呀,”伊万愉快地捕捉到王耀的小动作,“但是如果我这些充满了巧合性的猜测成立的话,你和柯林斯的关系也就说得通了。你七年前就住在了这里,所以当柯林斯被董事会炒鱿鱼回到柯林斯太太这里时,你有很大可能通过他们两人得知柯林斯家的遭遇。”

“假设你就像你表现出的那样有钱并且充满了慈善家式的伪善,”伊万说着瞥了一眼王耀的手腕,哦该死的,他竟然换了一块比上次还价格惊悚的手表,“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你雇了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你能在电话里肆无忌惮地自称柯林斯,因为即使我找上了那个被你冒名顶替的可怜人,他也会因为你的恩情帮你圆这个谎。”

 

听完了伊万噼里啪啦的一大串分析,王耀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礼貌地拍了拍手,“真是……不可思议。不得不说,虽然你的推理中充满了‘假设’、‘可能’这样不严谨的字眼,但是毕竟漂亮地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值得称赞,福尔摩斯先生。”

伊万露出一个微笑,假装没有听出来王耀的话中隐藏的讽刺,“你也不赖,莫里亚蒂教授。”又说,“虽然我猜出了是你在联系我,但是还有很多疑点我没办法想清楚。比如,为什么你在电话中的声音和柯林斯几乎一模一样?”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变声软件,布拉金斯基先生。”

“但就我所知市场上没有能变成特定某一人的声音的变声软件。”伊万说。

“市场上当然没有,”王耀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是我采集了柯林斯先生的声音样本自己做的。”

伊万忍住扶额的冲动,他竟然忘了这家伙是个黑进柯林斯的电脑随意的像早上吃个蛋挞一样的人。

“那为什么要亲自给我送快递?”伊万又抛出一个问题。

“只是出于谨慎,毕竟那些东西里有两把枪。”理所当然的语气又来了,“而且我没想到往后我还需要像这样面对面地看着你,布拉金斯基先生。”

“你为什么要搬家?”这是伊万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意识到给你送盒子上印着地址的披萨是一个错误,但是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王耀说着,声音里透出一丝隐隐约约的懊恼。

 

伊万不说话了。

王耀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问完了?”那语气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简直又要怀疑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了,”伊万怀疑地看着王耀,“你在电话里可没这么知无不言。”

王耀有些突然地说,“我知无不言是因为你值得,布拉金斯基先生。”

“……?”

“你在从我走进这里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里表现出了一位优秀特工对情报极强的获取与处理能力,而在保护海德薇丽女士时我也看到了你的格斗技术没有被酒精和长期的不规律生活损坏。你成功地证明了你是一名值得共事的战士,布拉金斯基先生。”王耀表情严肃,“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你对我都并不安全。我需要确认你不会死在半路上,并能在我死在半路上时帮我做完剩下的事。”

伊万嘴角的肌肉微微紧绷,“你到底在干什么?”

王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掏出了一叠厚厚的档案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便站起了身,“你会知道的,布拉金斯基先生。”

说着,他走到那个占了一面墙的书柜前,取出了一本书。

“需要我帮你搬书吗?”伊万看着王耀,暂且抛开了疑问,也走到书柜前。他高大的身躯衬得王耀更加瘦小。

“不用。”王耀拿着书走到了楼梯口,伊万敏锐地注意到他转身的动作有点僵硬,“这些书放在这里就可以了,我相信你能保管好他们,布拉金斯基先生。”

“你以后还会来?”伊万斜倚着书柜问。

“对。”王耀点点头。他盯着伊万的脑袋上方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睁大,突然开口道:“小心——!”

——咚!

一本《伊利亚特》忽然掉了来,书脊正巧击中了伊万的头。伊万痛呼一声,伸手捂住了无辜的银色脑袋。

王耀的表情有一刻的僵硬,刚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便很有道德的忍住了。他慢慢地走下了楼,伊万只能听到他越来越远的声音。

“歌唱吧,女神!歌唱珀琉斯之子阿喀琉斯的愤怒——”[2]

去他妈的阿喀琉斯!伊万瞪着掉在地上的《伊利亚特》,感受着头顶那正疼着的火辣辣的愤怒的高歌。

 

【注释】:

[1]“实施犯罪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无罪逃脱……”:这一言论出自美剧《White Collar》,男主之一Neal的台词,这里对台词进行了修改。

[2]“歌唱吧,女神!……”:荷马所著的《伊利亚特》开篇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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