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已北

I curse my stars 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

黑暗如雪【4~6】

【4】2012.08.03  22:17PM

伊万隐藏在白色的两层小楼下的树影里,空调外机运转的声音与夜间偶然响起的一两声鸟鸣将这个有些闷热的夏夜搅得更加粘稠。

街角的摄像头正对着他,这让伊万积攥了几个小时的烦躁达到了峰值。他走到街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有一瞬间,他感觉摄像头随着他的移动而发生了偏转,他猛地扭过头去,摄像头却仍在对着他之前站立的地方。

伊万正准备拉开易拉罐上的环,手机忽然响起。

又是该死的“未知号码”。伊万瞪着手机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布拉金斯基先生。恭喜你,你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好。”还是那个低沉的嗓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告诉我海德薇丽女士今晚会有一次非正式商业会面……你对热恋情侣之间的约会有什么误解吗?”

“埃德尔斯坦先生既是海德薇丽女士的商业合作伙伴也是他的未婚夫,我只是出于严谨。”

“那为什么Andrew-K会找上伊丽莎白·海德薇丽?”伊万又问。

“暂时不知道。准确的说我只知道海德薇丽女士有生命危险,但是我并不了解是谁在威胁她的安全。”

“那Andrew-K里面会有MI5的人你也并不知情?”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是的。”

“从一开始我的态度就很明确:我并不想见我的各国同行们!上来就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另外,你给的档案已经详细到让我怀疑她是你前妻了,但是——上帝他老人家可以保证那上面可天杀的没有一个字写着海德薇丽和意大利黑手党有关!”

“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

“下次?你竟然觉得你的利用还能继续下去?”

“——是‘合作’不是‘利用’,布拉金斯基先生。”

“事实不是你的两句漂亮话就能改变的。过去我至少还知道我在为谁卖命,但是现在?我甚至没有见过你!”

“布拉金斯基先生——”

“你对我一无所知,我对你也是,这很好,没有再进一步的必要了。”

伊万撂下这句话,手指已经快要按上“结束通话”,柯林斯却忽然加快了语速,一串句子从扩音器里飞窜出来。

“我知道你出生在莫斯科,知道你的父亲为KGB屡立奇功,知道你走上了和你父亲一样的路,知道FSB最终背叛了你,也知道你的搭档因为你对FSB毫无保留的信任而送命。布拉金斯基先生,你瞧,我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你更应该知道的是,你们这些躲在暗处为一己之私玩弄生死的人,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伊万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音节都锋利得如同开了刃。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保护海德薇丽女士,布拉金斯基先生?”

“……”

“你是个保护者。过去你在不为人知的暗处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现在也是如此。”低沉的声音顿了顿,又说,“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你真有那么大能耐的话,你完全可以和其他人‘合作’。”伊万刻意加重了“合作”两个字的发音。

“我确实曾有过不少人选。但你才是我最终选定的人,不仅仅因为你曾经是一名优秀的特工,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伊万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相似?他可看不出来。

“我至少要见你一面。”伊万提出了条件。

“没问题,我可以安排。”

见柯林斯答应的爽快,伊万得寸进尺,“另外,为了信息的对等,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份关于你的档案。”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不认为你在FSB工作的时候会为了信息的对等而要求你的每个长官都给你提交他们的个人档案。”

“是你说的,是‘合作’不是‘利用’。”伊万愉快地说,“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妥。”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伊万几乎都以为那位柯林斯先生终于打算放弃所谓的“合作”了,却听到他低沉的、有点犹豫的声音,“……好吧,但是我需要时间准备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来见我呢?”伊万得意的忍不住想要吹口哨了。

“近期我自会联系你。”柯林斯的语速非常快,伊万估计他正在为答应了那些割地赔款式的条件而懊恼,“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海德薇丽女士现在已经安全了。布拉金斯基先生,你可以回去了。”

“喔,”伊万故意压低了声音,“晚安,柯林斯。”

“晚安,布拉金斯基先生。”

 

【5】2012.08.03 23:07PM

伊万回到自己的破公寓,刚关上吱嘎乱响的房门,打开他那风力小噪音大的风扇,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吱——咛——咛——”风扇正唱出第三个音节,可爱的老玛格丽特踩着拍子走了进来。

“上帝啊!”老玛格丽特看到他就尖叫了一声,“伊万,我几乎认不出你了!”

她颤颤巍巍地把一个花花绿绿的袋子放到他乱七八糟的桌子上,转过身来继续感叹道:“难道你今天去约会了?你早该找个女朋友了!看看你的房间多么乱,你需要个姑娘来帮你打理生活!”

“呃,”伊万尴尬的把手插进口袋,暗自庆幸着他出门时把那两把枪又放回了盒子里,“玛格丽特,我没有去约会,我……我只是出去工作了。”

“工作!”老玛格丽特又尖叫了一声,“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我之前就劝你,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应该像我们这些老东西一样呆在屋子里发霉。你需要一个目标。但是现在,你有了一份工作!比我想的还要好!”

伊万趁着玛格丽特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赶紧蹭进屋里悄悄把随身带的枪塞进了抽屉,却没想到一扭身就发现玛格丽特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别那么紧张,我也年轻过!”玛格丽特大声安慰他,“别害羞!这没什么!”

“玛姬!你想到哪儿去了!”伊万无奈地反驳,眼睛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圈,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刚才好像看到你带来了东西?”

“啊,我差点就忘了!”老玛格丽特高兴地从那个花花绿绿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个扁平的盒子,“热乎乎的披萨!刚才从披萨店里送过来的,你不在家我就先替你签收了。”

“我没有订披萨。”伊万莫名其妙。

“真的吗?”玛格丽特惊奇地睁大了眼,拿起装披萨盒的袋子晃了晃,一张纸条从里面飘飘悠悠地掉了出来。伊万弯腰把纸条捡起,上面是熟悉的工整字体。

——我注意到今天晚上你只喝了几杯咖啡。柯林斯。

玛格丽特从伊万手里拿过纸条看了看,问:“柯林斯是你的女朋友吗?”

“别瞎猜,”伊万一阵摇头,“他是我的……嗯,老板。”

“他一定是个好人。”

伊万犹豫了一下,“……也许吧。”

 

玛格丽特离开的时候伊万以吃不完为理由硬塞了一半披萨给他可爱的邻居,玛姬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是冷战的时为了寻找自己的丈夫而偷渡过来的罗马尼亚人,花了近十年时间四处奔走,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装着一顶旧帽子的骨灰盒。生活渐渐陷入困境,她无奈之下在异国他乡暂居,一晃几十年,直到如今衰老的再也无力踏上回乡的路。

伊万时常觉得自己会像老玛格丽特一样,一辈子中的大半时间只能在他乡漂泊。唯一不同的是伊万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故土。因为那里不仅仅是生养他的地方,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墓地。

这也许会成为伊万的最后一个愿望——

再看一眼那无尽的伏尔加河,再望一次那巍峨的高加索山。

 

【6】2012.08.04  16:00PM

虽说柯林斯在电话中表示同意与他会面,但是和这种躲躲藏藏的神秘人物打过太多次交道,布拉金斯基先生并不认为柯林斯会老老实实来见他。而且,坐以待毙不是伊万的风格,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根据那张“我注意到今天晚上你只喝了几杯咖啡”的纸条来推理。从纸条本身看,既然能在披萨包装里放进手写纸条,说明这张披萨很可能是柯林斯亲自订的。而从纸条的内容看,订披萨的时间应该是在8点(他走出咖啡馆)到11点(他回到出租屋)之间。在这个时间点,伊万不认为像柯林斯这样神神秘秘、注重隐私的家伙会到处乱逛,他推断,柯林斯这个时候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工作的地方,至少也是和熟人在一起。

无论是以上三种推测的哪一种,都是让伊万满意的,因为那意味着他能大概划出柯林斯活动范围的一部分,这样找出他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于是今天下午,伊万拿着从披萨包装盒上撕下来的地址摸到了Alderney街。他看着眼前的披萨店招牌得意地笑了。一切都使人欢欣鼓舞——这里是一片居民区!一栋栋楼房整齐地在棋盘般的街道的上坐落着,伊万觉得自己几乎能嗅到柯林斯的踪迹。

伊万转悠了几圈,他发现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连摄像头都寥寥无几。也许是因为处于居民区中,伊万只在少数几个商店附近看到了那些窥伺一切的机械之眼。怎么看都正是柯林斯的口味。

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伊万皱起了眉,他想起柯林斯送过来的信用卡上惊人的余额。这里虽然环境很好,但居住者大多只是一些中产阶级,而并非什么活见鬼的阔佬。

伊万正在飞速思考着,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栋小楼前。

小楼的门正开着,外面停着一辆车,一个亚裔正在房门与车门之间出出进进,不停地搬着东西。伊万看着那位黑发男子觉得有些眼熟,却说不清在哪里见过他。

亚洲人却没有注意到站在身后的伊万。他的工作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正站在门前擦汗,身后的一绺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摆动。

伊万盯着他使劲地回忆,记忆却蒙着厚厚的水汽,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时门里出来一位老妇人,有点伤感地拥抱了黑发男子,说着:“这太突然了,我们都很难过。”

亚洲人也轻轻地回抱了她,“我还会回来看您的,这些年多亏您的照顾。”

这个声音……伊万忽然想起来了,是昨天送快递的那个人!

但是眼下,亚裔青年的车让伊万很难把他和送快递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而且,伊万发现,虽然他穿着朴素,但他腕上带的手表也是贵的吓人的高级货。

 

亚裔青年和老妇人告了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员的位置,发动引擎。不一会儿,那辆在阳光下因反光而显得熠熠生辉的跑车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在引擎声响起那一刹那,伊万觉得亚洲人透过没有摇上玻璃的窗户看到了自己,有一瞬,他的眼睛明显地瞪大了。

伊万把那个惊诧的表情记在了心里。

 

老妇人看到站在路边若有所思的伊万,友好的向他打招呼,“嗨。”

伊万闻声抬起了头,也微笑着回以问好。

“你是看到广告来租房子的吗?”老妇人微笑着问。

“嗯?”伊万迅速反应过来,“啊,是的。我是伊万·科尔,您呢?”

“你可以叫我柯林斯。”老妇人说,“愿意进来参观一下吗?二楼刚刚空出来。”

柯林斯!这个名字让他的笑容几乎僵住,但伊万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非常乐意,柯林斯太太。”

走进房间,伊万看到一楼的墙上挂着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个男人正亲密地搂着年轻了几十岁的柯林斯太太。伊万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便指着那张相片问:“柯林斯先生不在家吗?”

“你说约翰?”柯林斯太太的语调温柔而伤感,“他已经不在家两年了,上帝把他带走了。”

伊万一愣,赶紧表示歉意,“我很遗憾。”

“没什么。”柯林斯太太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我已经习惯了。”

在他们交谈之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二楼。伊万环视一圈,精致的家具妥帖地摆放在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东西惹人心烦。处处都被打扫的非常干净。

屋子里有一个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伊万看向柯林斯太太,“这些书都是您的收藏?”

“不是。”柯林斯太太微笑着摇头,“这里的前任房客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的人。只是他一时带不走这些珍藏,过几日还要抽空来处理它们。”

“是刚才那位中国人吗?”伊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柯林斯太太点点头,“而且是一位极有礼貌的人。”

女房东没有纠正他随口胡诌的国籍,伊万这才在心中给那位见了两面的亚裔盖上第一个戳:中国。

 

参观完柯林斯太太引以为傲的装饰和家具,又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破烂屋外那些该死的摄像头,伊万立刻做了决定,与柯林斯太太商定好房租,交了定金,决定尽快搬来。

当然,他搬家也有其他目的。他打电话的柯林斯与柯林斯太太拥有同一个姓氏不是巧合。虽然电话中的柯林斯不可能是去世了两年的柯林斯先生,但他既然能凭着披萨的包装找到这里,这个地方就绝对和柯林斯有关系。

另外,伊万的过往经验告诉他前任房客看起来很不对劲。于是,临走前他以“希望和他商量一下书的事情”为理由向柯林斯太太要了那中国人的电话。柯林斯太太本不愿意透露租客的私人信息,却架不住伊万再三保证,若磨硬泡之下终于松了口。

号码存进手机里,伊万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刚搬走的中国人就是揭开柯林斯真面目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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